三里梦◇

罗带同心结未成,江头潮已平。

执煜执‖一晌贪欢

#私设如山,并不熟悉神话体系,所以不要在意细节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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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壹】

天空黑成一片死寂,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。

执明在树林里迷了路,他急于找到出口,却只是原地打转,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。

但天权王身上总有种能绝处逢生的劲儿——

他捡到了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石。

执明正欲仔细查看,却发现石头变得滚烫起来。他被灼得生疼,条件反射地松了手。

石头落到草丛地上,开始莫名向前滚动。他下意识的跟了过去,却在要追到时,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执明意识还没彻底恢复,他现在唯一能清晰听到的,只剩下自己的喘气声。

已经一个月了,他一直在做同样的梦。虽然每次细节都不一样:有时候石头会直接碎掉,扎他一手血;有时候石头一动不动,死气沉沉。更有甚者,有时候根本就没有石头。

但唯一不变的是,他永远没办法紧紧握住它哪怕一分钟。

亏的执明之前还嘲笑天玑信奉巫仪之术,事到如今,他也不得不屈服于强烈的好奇心了。未知总是吸引人的,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寻占问卜。

谁知那巫师一来,听闻后只是捋了捋山羊胡,摇了摇头,叹气着说出一个地点就扬长而去。

巫师的态度只是加剧了执明的好奇,一旁的小胖也不由得皱起脸发问:“王上,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?不就是最寻常的街道吗。”

“闭嘴,你懂什么?这位可是民间高人,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,应该是不会有错的。”

“那王上……您的意思是要出宫吗?太傅他肯定……哎哟!”小胖话还没说完,脑袋上便被弹了一蹦。

“本王这次可是名正言顺,即便是太傅,想来也不会阻拦的。”执明信誓旦旦道。


【贰】

“你们中垣人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啊?”执明刚一靠近人群,入耳的便是这句话。

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天权吧?这是哪里来的异族人吗?这响当当的“中垣人”三个大字,让天权王感觉自己的民族情怀被挑战了。

好不容易出宫溜达一趟,遇上了这等事,他可一定要管一管。

执明往里一站,再顺带往旁边一靠,撞人的动作一气呵成。他正想说几句话,却在抬眼时愣住了。

眼前的人身着一袭绿衫,戴着奇怪的高帽,并不像是中垣地区的打扮。但执明的心里却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,明明他们从未见过。

他的眼睛微微睁大,无端的,执明就想起梦里那块碧绿的石头,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逐渐加快的声音。

“你……!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……?”对方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,眨眨眼睛,紧紧抱着怀里刚刚套圈的奖品,往后轻轻缩了缩。

这就是刚刚莫名撞了自己一下的人吧?

执明却不管不顾,依旧直勾勾盯着他看,对方紧张的神情反而使他的嘴角慢慢上扬。到了最后,执明竟开始傻傻的笑了起来。

“去。”执明给小胖递了一个眼神,小胖立刻心领神会,叫了几个人绕到后面去了。

执明心里充斥着奇异的感受,他总觉得冥冥之中,好像就该是这样的发展,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。

“诶?!放我下来……!你们这是,这是在干什么?!”待到人反应过来时,已经被扛到半空了。

“玩游戏输了就不讲理了吗?哪有这样的!”

“都跟过来。”执明全然不理会对方的叫嚣,只顾着往前走,乐得直哼曲儿。

“放我下来……!哎!你们中垣人原来都喜欢以多欺少吗?!”

但侍卫们只是面无表情的将他扛着,带离了人群。

“放下吧。”待走到一块安静的地方,执明才笑盈盈的转身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啊?”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,执明上前一步捣弄他奇怪的高帽子,结果换来的是对方失措的目光。

执明只觉实在可爱,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脸。这下对方是完全反应过来了,毫不客气的拍开执明的手。

“你问这个做什么,说了你也不知道。”王兄不是说中垣人都很讲礼节的吗?怎么这人一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的。

其实这也不怪执明,毕竟持续了一个月的怪异感在此刻得到了满足,任谁也会心痒难耐的。

“留在我身边如何?”执明竟然也不追问,直接开门见山。

他才不管呢,只要能把人绑在身边,什么问题不都是迟早的事?

“不行,我还有要事要办。”


【叁】

子煜是被执明手下的人强行带回王宫的。

事情的转折是发生在太傅进了大殿之后。

老人家看到子煜腰间挂着的琉璃国令牌,一颗心挂起来又落下,脸一绿差点儿给气晕过去。

执明再后知后觉,也该明白过来了。小王爷呆愣半晌也回过味儿来,原来眼前这位捉弄自己、吊儿郎当又顽不讲理的人,就是天权国的王上。

“王兄还说我没王爷的样子,看来这里的王上,也不怎么样嘛。”太傅一走,小王爷就小声嘀咕起来。

“嗯?”执明一把揽过子煜的肩膀,吓得对方一个激灵。

“你要做什么……!”子煜下意识挣了挣,但毕竟人生地不熟,况且身在别人家,他也不愿意一上来就闹事。

可是一想到自己被强行带到王宫,现在还被牵制着,小王爷心里就莫名涌上了委屈的情绪。

但对方却像是没听到一般,继续紧紧抓着他的肩膀,自顾自开口道:“本王常常梦见你,你信么?”

子煜本来还低头小声嘟囔着什么,听完执明的话后,逐渐安分了下来。他半信半疑的抬眼看向他,注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:“……天下还有这等奇事?”

“其实也不是你……是一块碧绿的玉石。”

“……”子煜忽然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。

看着子煜一副“中垣人都只会骗人”的表情,执明连忙出声解释道:“但本王觉得是,因为你和那石头给我的感觉……很像。”

是因为和他衣服颜色很像么?子煜撇撇嘴,暗暗腹议。

“大概是……似曾相识,命中注定。”执明绞尽脑汁才挤出几个字,但又觉得不贴切,随后只能转头认真的看向子煜,企图用眼神描述些什么。

事实证明,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,大概都会被当做玩笑。但偏偏听的人是子煜,说的人是执明。

前者从内到外都遮不住纯澈干净,干净到不会恶意怀疑任何人,后者从眼神里溢出来的都是满心满意,赤诚到让人难以怀疑他的善意。

“所以……?”子煜从看到执明眼睛的那刻起,就选择相信了他的话。

但他并没有从前与执明相识过的记忆,很明显,执明也是。那究竟是为什么?

“所以,此乃天意!”执明打破沉默的氛围,挂上了一贯的笑容。

“世上想不明白的事可太多了,强行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好的,甚至事与愿违。既然如此,不如坦然接受现实,何必每一件都苦苦求索呢?”

子煜听完微微一愣,大概是没想到这话能从执明嘴里说出来。毕竟一个时辰前,这玩世不恭的人还在闹市和自己耍无赖。

于是他隐隐觉得执明是对的,至少他们相遇这件事,巧合还是必然,背后的原因好像都不重要了。

然而此时的执明能如此豁达,或许是因为还从未想过有不能接受现实的一天。

“你想学什么中垣习俗?本王教你!走走走。”执明一股脑抓住子煜往殿门外跑,那份忘乎所以的开心也感染到了子煜。他看着执明奔跑的背影,初来异乡的不适感逐渐被驱除。

他看到执明的衣袖被风往后扬起,轻轻打在自己的手臂上,随后又自由的荡起一个弧度。

大概是这样的快乐过于简单,又可能是执明所说的梦境干扰了他的思绪。子煜忽然没来由的开始期望起来:如果执明能永远这样不管不顾的快乐下去,宛若净泉……

尽管他们才相识不到一天,但这样的想法似乎早已出现。

“你在想什么呢?跑快点!”执明转过头来看着子煜,急切的想要到达目的地,手下便又用力几分,握紧子煜的手开始狂奔起来。


【肆】

执明忽的一脚踏空。

几乎是本能的下意识坐起,眼前的景象从模糊渐渐变得具体,但他仍然觉得不真切。

平息了一会儿紊乱的思绪,执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场梦中梦。

树林是梦,闹市相遇也是梦。

是啊,他分明记得初遇那天的自己,顽劣又混账地将子煜摔在了地上。

在此之前,他也从未梦到过他。

“王上?”正思索着,梦中人的声音便传来了。

“可还有不适?”子煜端着药碗走进屋内,很自然的坐在执明床边,再用勺子将药送到执明嘴边。

“没……只是梦到子煜了。”执明恍惚地看着子煜。

“嗯,王上先喝药吧。”子煜只是继续举着汤匙,几乎快碰到执明的下唇。

“那我们在哪儿?”执明觉得现在才是梦境似的,不然为什么除了那个绵长的梦,他什么也不记得了。

“嗯?”子煜闻言皱了皱眉,用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,又摸了摸自己的。

“本王没发烧!”执明轻轻打开他的手,却又在发现对方偷笑的时候一愣。

“好啊你,故意戏弄我呢。”

“不是,我只是觉得王上才睡醒的样子很有意思。”子煜说的一本正经,反而让执明不知道如何回应。他只好别扭的转过身,闹脾气似的躺下。

然而此时脑袋突然一疼,心口紧了紧,执明又什么都想起来了。

天权内乱,太傅被害,他带领天权将士奋起反抗,斩杀乱臣威将军……

一场场一幕幕如流水般从眼前滑过,可明明都是亲身经历,他又觉得画面里的主角不是他。

“药都快凉了,王上还是喝了吧。”子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,于是执明又转过身来。他看着眼前的人,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。

“……本王想出去走一走,不如,就去子煜的家乡。”待说完这句,他悬在心上的石头才得以落下。

总觉得非说不可,不许下承诺便会寝食难安。而且他也确实想去子煜的家乡看看,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塞上风光。

执明乖乖的轻咬住勺子,一口喝了药,随即又给对方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。

子煜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。

他张了张嘴,想要说些什么,但最后只是把目光从执明身上移开。随后他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,慢慢的站了起来。

就在子煜转身刚迈出一步的瞬间,执明就扯住了子煜的衣袖,他总觉得听到了子煜若有似无的轻叹。

“现下战事已经平息,本王可以和子煜一起回琉璃。”执明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。

他感觉自己像是握着一缕烟,无论松不松手,好像迟早都会消失不见。

“好子煜,本王还从未去过西域……”执明又匆匆补上一句,还想再多说几句,却还是抵挡不住莫名袭来的困意。他努力睁开眼睛,随即又无力的轻轻合上。

“好。”

执明感觉子煜轻轻俯身,握住了自己的手。他最后的记忆是子煜温柔的唇角。


【伍】

再度醒来时,一切又都变了副模样,入眼便是奇异的装饰,隐隐闪着微光。执明判断出这里并不是天权。

尽管意识还朦胧不清,他还是撑起身体,擦了擦略带湿意的眼睛,晃晃悠悠地了下床。

“终于醒了?”

或许是意识还没彻底恢复,又或许是声音太过熟悉,他竟然没发现有人进了房门。

执明半梦半醒,抬了抬头,看向眼前的人。

“子煜,我们已经到琉璃了么?”

“……烦请神君不要再贪恋过往。”

简短的一句话,却足以让执明缓过神来。

子煜给人的感觉是温和的,而眼前的人从眉目间就透出的冷冽。偏偏身为君王,执明又深深明白,什么样的身份才会透出这种久经磨砺的淡漠和凉意。

他看着那张和子煜八九分相似的脸,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他。

随后大段大段清晰的画面袭来,如同前面几次,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留下——

执明被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呛出眼泪,抬眼望去,天权的营帐被染成一片鲜红,没有半点生气。

他看到自己缓步上前抱住子煜,但对方只是安静无力地靠在他肩上。他听到自己撕裂般的恸哭,但最后只是哑了嗓子。除了一把佩剑,什么都没剩下。

“此行一去,九死一生。若不能归,望王上保重。”

子煜再也没有回来。

如果只是南柯一梦,那执明大可以将一切抛之脑后,再不用费尽心思将那段记忆穿刺缝补。

但刺骨的疼痛和惨烈的现实又强迫他记起很久远的事——

四象渡劫完成,八卦皆已归位。

人间短短百年,于千万年不见变化的玄武神君而言,不过白驹过隙,他什么也没抓住。

众人的故事都已收尾,能够抽离出来的,便低头叹息;深陷其中的,便续写下文,圆上一个更好的结局。

唯独执明,无论他怎样环顾四处,即便慌乱到失魂落魄,也寻求无果,始终不见故人。

在看到子兑的第一眼,他堆砌的所有情绪在顷刻间崩塌。看着那双相似但又不同的眼睛,他知道里面再也倒映不出半分熟悉。

子煜不属于八卦,所以他的子煜真的回不来了。这个想法的产生让执明如坠冰窟。

他与子煜相识不过数年,却像错过了百岁千载。如果早知这场历劫只有一次,执明再也不会让他那般轻易的客死异乡。

可是世事又哪来的如果,天权王也无法再回到昔日初遇的闹市街头,重来一回只是一枕黄粱,琉璃国的小王爷到底没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乡。


【终】

相对于执明,子兑则平静的像是局外人。

兑卦,刚内柔外,和悦欢欣。因此,他这一劫简单安稳。

身为长子,顺理成章地继承帝位,守着一方小国,偏安一隅,上下相和,也不必卷入战乱。如果子煜没有死的话,兑卦的历练大概会更加圆满。

但如今,子兑是唯一能彻底做到置身事外的人。

他想劝执明放下,可无论作为琉璃国主,还是作为和玄武毫无关系的兑卦,他发现自己都没有任何立场。

而执明也不能释怀。

经年而过,他最深刻的记忆竟只剩下长街初见和生死相拥。除去最初的相逢与最后的长别,再无更多。

分别日久,那些不曾留意过的细节越加模糊。他甚至不知道子煜是否也曾深邃地望向他,一如他现在追无可追的思念般入骨。

巧合多了也的确会变成宿命。玄武司命,却只是增阳数,终究不能逆转阴阳。

于是执明什么都想起来了。玄武可通冥,所以他去往冥界寻找子煜的魂灵,无论付出什么代价。但生死命数又岂能随意更改,强行留下的魂魄也只会落得神形俱灭的下场。

何况,那只是四位神君与八位卦象的一场历练。与此无关的魂灵,如果已故,那便彻底消散,天地间再寻不到一丝踪迹。

执明却不顾一切地终日游荡于冥界,他近乎偏执的想要寻遍每一个角落,却终于在见到无数生死离别后停滞不前——

即便他仍然不肯接受现实。

到了最后,给他希望的竟然只剩下幻神。幻神说,可以用百年灵力换取幻境中的重逢。执明几乎立刻就答应了,再不去考虑更多。

毕竟于他而言,当下日复一日的现实,与幻境也无甚差别。

而今再度醒来,已经过去千年了。

执明在梦里与子煜重逢十次,但每个结局都相似。最后的最后,自我本能的意识让他醒了过来。

情深缘浅,他还未从那段故事里回过神来,又恰逢子兑前来看望,便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对话——

“子煜,我们已经到琉璃了么?”

“......烦请神君不要再贪恋过往。”

子兑的语气其实已经不再如往常般坚定。

一千年了啊......

执明又希望什么都不要想起。

“您还要继续吗?”幻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,打断了二人各自的思绪。

子兑看向执明,后者如他所料般点了点头。

“一直到不能再继续为止。”如果灵力能换来再会,那耗尽也无妨。索性也只是身外之物,最差也不过变回凡人从头再来。

想来那一定又是另一段故事,他也无心再想那么遥远的以后。

子兑最后选择离开,等到下一个千年再来拜访。

执明缓缓地闭上双目,于是终于如愿以偿——

“子煜既已凯旋,那便带本王去你的家乡看看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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